《蜜吻》

若詩安軒/2022.3.2

十二月。

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吹得人寸步難行，蘇菲雨一手抓著掉下一半的羽絨帽子一手扶著墻艱難行走。

昨晚萊城大雪，整整下了一夜，本以為雪後會是個晴天日，沒想到晴天日沒等來，等來了大風日。

今天這風至少得有六級。

蘇菲雨個子纖細，每次風打在她身上都能把人吹得晃三晃，她半瞇眼看著前方緊閉的玻璃門，咬咬牙繼續前行。

十米，還有十米就到了。

忽然，口袋裏的手機響起，她停下，從口袋裏取出手機，顫顫巍巍接通，裏面傳來女人急切的聲音。

“小雨，你怎麽回事啊，這樣的大雪天也出門。不是跟你說了嗎，這件事咱們一起想辦法，你別自己單獨行動。”宋慧劈裏啪啦說了一通。

天太冷，手都給凍紅了，蘇菲雨先是哈哈手，然後對著聽筒那端的人說：“宋慧你別擔心，我自己能行。”

“行什麽行，就你這性子他們看到你還不得吃了你呀。”宋慧擰著眉說，“還有，你怎麽沒戴手套，零下二十度，你是想凍死呀。”

蘇菲雨知道宋慧是擔心她，討好笑笑，“出來的急我忘了。”

宋慧輕嘆一聲：“那你什麽時候回來？”

風再次吹來，卷起片片雪花，飛揚間落到蘇菲雨手背上，連同手指在內，已經腥紅一片，凍得她完全沒了知覺。

“忙完我就回去。”

宋慧還想說什麽，對面傳來嘟嘟聲。

蘇菲雨看著黑下去的手機屏幕，雙眉蹙到一起，連手機都給凍關機了，萊城的冬天真是冷呀。

她也不知道自己一個南方人為什麽能忍受得了萊城的冷，而且一呆便是七年。

沒時間悲春傷秋，她收起手機，繼續前行。

羽絨服帽子最終還是被吹落，及肩發絲迎風揚起，有幾縷掃上她的臉，那處留下淡淡的紅痕。

隱約有痛感傳來。

但她顧不上，比起這些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她去解決。

上個月她入職了一家商貿公司，主營服裝外銷，本來幹得挺好的，誰知有了突發情況，她被卷進一宗詐騙案裏。

詐騙案的主謀就是他們公司老板，老板半夜跑路，被騙的人根據當初預留的電話號碼聯系上她，在她去公司上班時把她堵住。

那天她還不容易才跑出來，鞋子都給掉了一只，宋慧知道後摟著她安撫：“沒事沒事，還有我呢。”

後來她去了幾次警察局協助做筆錄，但依然無果。

今天突然來這裏，是因為聽說老板昨晚偷偷跑回來了，她剛才特意去他家裏看了看，沒人。

想來公司這邊碰碰運氣，萬一能抓到人，她也算是對被騙者有個交代。

冒著風雨走了很大一段路，總算到了門口，顧不得滑，她一下子跳上兩個臺階，扒著旁邊的柱子又走了三個臺階。

玻璃門依舊緊緊關著，輕輕一推，門鎖發出哐哐聲，她雙手貼在玻璃上，弓著身，顫著長睫這瞧瞧那瞅瞅，裏面還是走之前的樣子，散落了一地的紙張，東倒西歪的桌椅，還有沒來得及收走的電腦。

她眨巴著眼目不轉睛瞧著，生怕少看一眼會讓老板跑了，可不管她怎麽看，始終沒看到老板的影子。

看來這次又是無功而返。

心裏說不上來的酸澀，她莫名其妙成了被牽連人，那些人非吵著要她還錢，可她才畢業兩年，工資都只夠日常開銷，去哪裏找錢給他們。

胳膊順著玻璃門一點點滑下來，她頹廢地蹲在地上，雙腿抱膝，嘆息一聲。

宋慧的微信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。

宋慧：[寶貝你快點回來，再晚天都要黑了。]

宋慧：[我知道你擔心案子的事，正巧我今天碰到了一個朋友，他給我介紹了一個很不錯的律師，國際大牌律師，上個月才會萊城的。聽說業務能力很強。]

宋慧：[費用你不用擔心，我出。]

宋慧：[你別太感動啊，回來的時候給我帶只烤鴨，外焦裏嫩那種，最好鴨架是用油炸過，咬一口酥酥的那種。]

蘇菲雨看著看著，眼眶莫名變紅，她和宋慧是A大大學舍友，她是設計系，宋慧是金融系。

當年她是高考狀元，報的A大金融系，是家裏的意見，她本人對服裝設計感興趣，猶豫再三後轉系去了設計系。

為了轉系和家裏發生了不小的矛盾，好在結果是好的，她學習能力很強，成績很好，年年都能獲得獎學金，加上打工掙來的錢，自己自足完成了學業。

本以為生活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，但終究抵不過意外。

蘇菲雨吸吸鼻子，回：[好。]

她撐著膝蓋站起來，走之前又朝身後看了一眼，雪又下了一層，蓋住了來時的腳印，此時上面只有一排印記。

步子不大，排列的很整齊，每一腳踩下去時，都特意避開了雪下面的小草。

蘇菲雨從公交車上下來，扣上羽絨服帽子，拉緊兩邊的繩子，讓帽子不至於被風吹掉，手抄進口袋裏，低著頭迎風而上。

雪似乎比之前還大了，短短幾分鐘已經把她的帽子浸濕，長睫上也掛了一層薄薄的雪花，忽閃間隱隱垂落。

她瞇眼看著前方，深一腳淺一腳的朝前走去。

宋慧口叼，除了這家的烤鴨哪家的都不吃，她們每周都會買一次，幾年來如一日，和這裏的老板都已經很熟悉了。

老板見到蘇菲雨高興笑笑，在她開口說話時，截住她，“鴨架要炸酥，小餅兒來兩份，配料也來兩份。”

蘇菲雨點點頭，“老板你記性真好。”

老板樂呵道：“不是我記性好，是你們幾年都是這個口味。”

蘇菲雨笑笑，隨口問了些別的，“怎麽只有您一個人，其他人呢？”

老板說：“兔崽子們鬧著要去聽K什麽演唱會，這不都走了。”

KSJ是前幾年組的團，裏面有蘇菲雨很喜歡的歌手，這是第一次來萊城演出，聲勢搞得很浩大。

她也想去，可惜——

拿出手機打開微信，看了眼餘額，蠢蠢欲動的心思瞬間沒了。

思緒飄離時，旁邊傳來說話聲，聲線很低，“老板，給我來只烤鴨。”

男人拿出手機掃了下二維碼，下一秒付款成功。

蘇菲雨身體一顫，總覺得聲音很熟悉，她挺直背脊緩緩轉頭，想看清他的長相。

視線落到他身上，這才看清，他長得好高，得有一米八以上，身上的黑色羽絨服拂了一層薄薄的積雪。

這處暖，積雪有融化的跡象，肩膀那裏隱約浮現水漬。

他胳膊很長，露出的腕骨處戴著一條紅繩，繩子上掛著一只珠子。

蘇菲雨盯著那處瞧了好久，記憶中也有個認識的人，手上戴著這樣的珠子，她甩甩頭，怎麽可能會是他。

“什麽？好，我馬上到。”男人背對著她接電話，始終沒把臉轉過來。

老板隔著窗子遞出袋子，“小夥子，給。”

蘇菲雨搭了把手，接過袋子遞了上去。

男人看也沒看，單指挑上，隨後闊步離開。

長睫上的雪糊住了她的眼睛，蘇菲雨用力甩甩，再擡頭去看時，這才發現他已經不見了。

她到處找都沒找到。

老板叫她，“小姑娘烤鴨好了。”

蘇菲雨走過來，接過，“謝謝老板。”

她拎著袋子在公交站牌立了好久，久到腿都麻了，才從游離的思緒裏回過神，正好有公交車駛來，她順著人群上了車。

坐下後，隔著玻璃又看了看，嘴角自嘲一笑，怎麽可能，肯定是看錯了。

半個小時後，車子在A大附近停下，蘇菲雨走下來，天邊最後一絲亮光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黑暗。

雪晃得人眼花繚亂，她眉梢輕蹙，慢慢走著。臉上傳來刺痛感，她才發覺，帽子沒戴。

風打在臉上，生疼。

手裏拎著烤鴨，也不方便戴，咬咬唇，算了。

腳下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，她鞋沒進了雪裏，腳踝處傳來涼意，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。

手抓住領口，低頭快走。

忽然，四周傳來腳步聲，沒多久，她被人圍住，罵聲傳來：“好啊，總算是找到你了，快點還錢。”

“對，還我們錢！”

“不還錢你今晚哪也別去。”

“你看著年紀輕輕的，沒想到還幹騙人的勾當。”

“叔叔阿姨，我沒拿你們錢。”

“你沒拿，你老板拿了。你們就是一夥的。”

“我不是。”

“不是什麽，反正我不管，你趕快還我錢。”

不知是誰推了蘇菲雨一把，她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，手裏的烤鴨掉了出來。

“我們都快吃不上飯了，你還有閑錢吃烤鴨，我讓你吃，讓你吃！”

有人踩上烤鴨，蘇菲雨想去拿，烤鴨被踢遠。

另一處，有男人徐徐走來，清雋的臉上沒什麽太多的表情，“你到底住哪？”

手機那端似乎有人說了什麽，他眉梢輕蹙，按照對方的指示繼續前行。

忽然，幾米外有騷動的聲音傳來，隱約看到一抹白，他不甚在意的瞟了一眼，隨即收回。

剛向前走兩步，又倏然頓住，慢慢轉過頭。

人群中站著一個身形消瘦的女孩，頭發披在肩上，雪白羽絨服弄了一身雪，她似乎在爭辯著什麽。

有人又推了她一下，她轉了個身。

男人雙眉擰起。

蘇菲雨不斷向他們解釋著：“叔叔阿姨，我知道你們著急，我也和你們一樣著急，可我真的找不到他，要不你們去警局問問，也許——”

“你說的什麽廢話，當初不是你招待我們的嗎？現在不認賬了，想的美。”

蘇菲雨急的眼睛都紅了，腦袋嗡嗡響。

忽然不知是誰吼了一嗓子，“都給我讓開。”

人群立馬空出位置，有人端著一盆水走來，蘇菲雨征楞看著，恍惚間有個人影出現在眼前。

用力一拉，她躲進了他的懷裏。

“嘩”潑水聲傳來。

蘇菲雨隨著後方的驚呼聲緩緩擡起頭，時間好像在放慢，她顫著眼睫，輕撩眼皮，男人的臉倒映在她清澈的眸中。

劍眉星目薄唇，輕勾唇角笑得時候透著一抹散漫。

是他。

程遇。

蘇菲雨呼吸一滯，心悸感瞬間傳來，抵著他胸口的手指無意識蜷縮到一起，征楞之際，她聽到他說：

“別怕，我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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